从文人石到未来化石:五位当代艺术家的矿石元素创作

乔纳森·布莱希纳克《外星岩石》, 2018到今天。硅胶,聚氨酯泡沫,树脂,杰士曼,塑料,颜料。视作品尺寸不一。图片版权由艺术家提供。

在这篇文章中,策展人黎静、零零和玲秀讨论展览《ROCKS! 石》以及五位中法艺术家各自对矿石的观感,他们是:展望(1962),乔纳森·布莱希纳克(Jonathan Bréchignac,1985),夏洛特·沙博内尔(Charlotte Charbonnel,1980),诺米·古达尔(Noémie Goudal,1984)以及邵文欢(1971)。 

本次展览在ICICLE之禾巴黎旗舰店文化空间内举行,展览策划的出发点来自中国的奇石收藏传统。中国文人常常从大自然中选取带有岁月痕迹的石头或岩石来装饰花园和他们的书房。这些石头作为山的象征形式,与水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微观的自然,作为日常生活中避世的桃源,给人们带来审美愉悦和精神上的充实。

“虽一拳之多,而能蕴千岩之秀。”

杜绾,《云林石谱》(12世纪)

“在成为一场有意识的表演之前,一切风景都是种梦幻般的体验。人们只会带着审美的激情去看待最初在梦中见过的风景。”

加斯东·巴什拉,《水与梦——论物质的想象》(1942)

“我们是如此渺小。”

欧仁-艾曼纽埃维·尔奥莱-勒-杜克
太湖赏石,清朝(1644-1911)。 石灰石和木质底座。 61.9 厘米 x 41.3 厘米 x 28.6 厘米。 理查德·罗森布鲁姆(Richard Rosenblum)家族捐赠,2008 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纽约)
奇石收藏,中国人的爱好

对大自然中找到的原石的崇拜,在中国文化中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早在公元前三世纪的典籍中就提到了献给传说中的禹帝的“怪石”。在中国传统中,山是神圣的表现了大地的基本能量,这是气(驱动世界的生命之气)的最浓缩形式。“大地之骨”,石头是山的微缩版,人们可以在花园或室内、书桌或书架上用较大的岩石和石头来再现自然中这些伟力。

起初这仅仅是属于帝王和君主的特权,后来文人也开始钟情于石头,这种对奇石之爱直到今天在中国都很普遍。石头凝聚了大地的力量,以静止的固态形式呈现出世界的运动。这是无形之形。文人之石使大自然的神秘力量触手可及,它不是神圣的物品或护身符,而是见证精神与日常生活的联系,这就是中国文化的核心。

从假山到假山石

展望(1962年出生)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创作《假山石》系列,其灵感便来自文人的石头。与石头的自然侵蚀过程形成对比的,是雕刻不锈钢这种耐久材质的人为过程。艺术家将不锈钢板覆盖在天然石头外面成型,然后将不锈钢取下重新组装,以形成中空的形状。这件雕塑既有岩石的形状,又有反射水光的特性,将中国思想中的两个自然符号结合在一起。但这些不锈钢“假”文人山石也强调了空缺和技巧。因此,艺术家探询表明对立的这些力量(自然与人为、过去与现在、中国与西方、盈与虚)之间的关系,以及作品与背景的关系。当文人奇石从自然环境进入到家庭环境时,它们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即从自然物品变成了审美对象。这一变化揭示了中国传统文化和美学中的一些东西:一件艺术品并不一定是由人创造的,它可以只是被人们鉴识和欣赏其原本的模样。

展望通过复制文人的奇石,并将其从园林或工作室转移到展览空间和艺术市场,赋予了石头一种新的地位,再现当代社会的一种演变:拜物教。因此,展望重新诠释了文人奇石的传统及石头与环境的关系,这与中国工业化、西化的演变相一致,而且他在开始自己艺术实践的同时也开启了重大的转变。

展望,《假山石》,2004年。图片版权为艺术家所有,由LOFT画廊提供。
自然之蜕变:让不可见变得可见

通过干预设备和装置,夏洛特·沙博内尔探索物质的起源,并使形式从环境和自然现象中浮现出来。在迷恋和操纵之间,艺术家沉浸在各种自然元素中,同时将它们限制在她设计的形式中。为了创作《Météaura》系列(2020年),她在La Halle驻留期间进入韦尔科的一个特殊场所:石化喷泉花园,那里的瀑布富含钙质,可以将任何物体或机体变成石头。她把多块石板放在喷泉下几个月,每两天取出一片,让水勾勒它经过的痕迹。在一些石板上,富含钙质的水仅仅划过表面,而在另一些石板上,它正在沉淀。因此,该作品是一种残留物,保留材质在水的作用下的变化,而这种造成石化的水也帮助艺术家进行雕塑。这些由大自然和艺术家合作的随机图案让人联想到捕捉电磁波的雷达图像或陨石坠落时天空中可见的光线,就像作品的标题所说的那样。允许运动和不确定性发生,夏洛特·沙博内尔设置的各种过程构成了一个神奇的思维杠杆。通过展示大自然改头换面的力量,艺术家唤醒了我们感受惊奇的能力。夏洛特·夏博内尔热衷于根据技术或学术术语来创造新词汇,她用“安布罗石摄影”Ambrolitotype(2017-2019)回溯了摄影的早期阶段, 因为艺术家运用了源自19世纪50年代而现在已被遗忘的技术,即潮湿的火棉胶和安布罗摄影法,她非常欣赏这些手法的实验性和炼金术的潜力,用它们来描绘石头的肖像。这些古老的技术涉及矿物(钾、钠、银结晶体等)的处理和玻璃板的使用,使人能够用物质和不同表面来进行创作,并产生深刻的印记。为了在被感知对象和真实对象之间制造混淆效果,艺术家通过图像叠加和构建几何结构以归档石头的印迹,从而探索摄影所具有的雕塑潜能。

Charlotte Charbonnel, “Ambrolitotype III”, 2019
夏洛特·沙博内尔 (Charlotte Charbonnel),Météaura 8,2018。 图片由艺术 家和Backslash画廊提供。
外星石与异象

乔纳森·布莱希纳克(Jonathan Bréchignac,1985年出生)关于矿石的作品中,这些想法得到了呼应。艺术家于2018年开始的创作《外星岩石和石头平衡》系列,根据自然界中发现的岩石(在他的家乡普罗旺斯或马赛的小海湾)来制造合成材料的人造石(环氧树脂、聚氨酯泡沫、混凝土、丙烯酸、装饰漆),产生荧光色和彩虹色效。“如果我们能倾听石头,我们能学习到什么?“乔纳森·布莱奇纳克问道。艺术家结合流行神话、地质学和科幻小说,提出了石头作为一个物种的概念化,并谈到了“石头的达尔文主义”。从岩石在地质时代的形成到古代刻在岩石表面的铭文,有时被神圣化或被赋予深奥的属性,石头静止不变的性质使之成为历史的最佳见证。人类世(指当代地质历史时期,其间人类对生物圈的影响极其重大,以至于可以将其比喻为一种巨大的地质力量)通过形成“塑料结块”,开启了物种的新阶段,它由合成材料组成,尤其是来自塑料污染的材料。

“帆船石”项目是一个由聚氨酯泡沫塑料制成的石头系列,其上的绘画能给人带来错觉,通过传感器和专门编程的软件就能活动起来,这件作品的名字源于一个令人费解的现象:在内华达沙漠和死亡谷中移动并留下长长轨迹的岩石。这些移动的石头引发了最不可思议的假设,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考视野:岩石是不是想用我们尚无法解码的语言来表达自我呢?

乔纳森·布莱希纳克(Jonathan Bréchignac),《石头平衡》, 2020。图片由艺术家的提供。
一块(或一万块)石头

邵文欢(1971年出生)早年学习绘画,后来转向摄影以观察“客观世界”。但他对摄影媒介的使用并不仅限于记录外部世界的表象;他试图寻找和理解客观与主观之间的关系,摄影是其中的媒介,召唤现实来代替被摄物体的存在。石头、湖泊、星星、月亮变成了幻觉的风景,而艺术家利用摄影媒介模糊了我们对现实的感知,并将这些自然物体与其未知的起源联系起来。他寻求创造“具有精神深度的风景”。在《霉绿系列》中,邵文欢在离杭州不远的黄山或富春地区的山林中游历,用镜头捕捉石头和岩石的特写;然后他将照片冲洗出来,印在亚麻布或丝绸上,用丙烯颜料重新制作。因此,邵文欢把机械行为和人工干预结合起来,把所谓的摄影“真理”与绘画的表现力、多重性的可能性和独特性结合起来。在这个系列中,邵文欢试图“不仅通过影响光敏性(故意漏光和强调边角)、刷洗(压花和侵蚀纹理)、显影(图像密度和水印)来操纵暗室中发生的事情,还有画室里发生的事情;这是一种反摄影逻辑的摄影尝试。”这个作品系列的标题是“开花与腐烂,繁荣与衰败:自然的循环”。在中国,万这个数字意味着一个整体,它是一种巨大而不可名状的东西的象征。邵文欢运用卓越的再现艺术,创造出独特的影像,用奇异的手法拥抱无限,从一块石头出发,勾画出一万块石头的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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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欢,《霉绿》系列12。图片版权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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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欢,《霉绿》系列10。图片版权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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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欢,《霉绿》系列9。图片版权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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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欢,《霉绿》系列4,2013。图片版权由艺术家提供。

风景再现的不可能? 

艺术家诺米·古达尔(Noemie Goudal,1984年出生)的作品将真实地理和理论地理结合起来,在物理现实和精神再现之间创造了一个空间。这位艺术家从创作之初就对视觉效果与感知、观察与解释、科学与艺术之间的联系感兴趣。诺米·古达尔先是创作了三大系列作品(天文台、塔和南极光站),来理解天空的理论系统。此后他于2017年开始了一系列与地球形成科学和理论史(大地、隆起和解体)有关的新作品。“隆起”系列的最初灵感来源于显示山顶存在化石的一些古代发现,该系列(2018年)是对几个世纪以来观察化石而产生的种种诠释进行思考的结果。“隆起”似乎表明了这种壮举的荒谬性。

“乍一看,这些照片展示了巨大的岩石形状。而细看的话,像裂缝一样闪闪发光的极细的光线, 以及这些形状非常参差的边缘,表明这些岩石从未存在过。为了获得这种错觉,艺术家在每一块岩石周围堆积了大约20块朝不同方向的镜子,然后拍摄了这座“建筑”,这样产生的图像可以让我们从岩石表面获得许多反射,形成一个均匀的表面。正如这部作品的标题所示,虽然诺米·古达尔制作的建筑象征着产生山脉的巨大隆起,但它们也表达了能够打破现状并颠覆特定知识领域的智力革命。它们是看不见的,但又提醒我们,任何我们以为真实的东西都可以瞬时被推翻。”(艾玛·刘易斯,RGB图书公司2020年出版的《隆起》一书的前言)。

有什么比相机更好的工具能阐明这种复杂性?从一开始,相机的重要性就不仅在于它能复制什么,而且在于它能在观众的头脑中产生什么。阿拉戈难道不认为达盖尔摄影术既是绘制领土地图的一种手段,也是一种能够呈现大气物质和天体的人造眼睛吗?

诺米·古达尔(Noémie Goudal), 《Soulèvement III》,2018。图片版权由艺术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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